文人之道 《容斋随笔》卷16中,有篇文章,题目是《王逢原》: 王逢原 王逢原以学术,邢居实以文采,有盛名于嘉祐,元丰间。然所为诗文,多怨抑沈愤,哀伤涕泣,若辛苦憔悴不得其平者,故皆不克寿,逢原年二十八,居实才二十。天畀其才而啬其寿,吁,可惜哉! 对他们多才而早逝的命运际遇,洪迈满怀同情,认为天给了他们才华,却吝啬赐予他们更长的寿命,慨叹造物如此,深表怜惜。逢原之死,亦曾令王安石哀伤不已,并为他写了挽词和墓志铭,并作诗缅怀他。 对此感慨,虽然于情可悯,但是对“天畀其才啬其寿”的结论,却不不敢苟同,洪翁虽然博学多闻,可惜却难揣其中德主命理的真意,这或许就是“人本”的儒生观吧。 王逢原,名令,字逢原,北宋人,著有《十七史蒙求》,曾以“子规夜半犹啼血,不信东风唤不回”传名于世。他是王安石的草莽挚交,王安石曾亲自做媒,介绍自己舅舅的千 王令《送春》 三月残花落更开,小檐日日燕飞来。 子规夜半犹啼血,不信东风唤不回。 寄王逢原 宋朝·王安石 … 申韩百家爇火起,孔子大道寒於灰。 儒衣纷纷欲满地,无复气焰空煤炱。 力排异端谁助我,忆见夫子真奇材, … 王逢原挽辞 蒿里竟何在,死生从此分。 谩传仙掌籍,谁见鬼修文。 蔡琰能传业,侯芭为起坟。 伤心北风路,吹泪湿江云。 王逢原墓志铭 宋朝·王安石 …余友字逢原,讳令,姓王氏,广陵人也。始予爱其文章而得其所以言,中予爱其节行而得其所以行,卒予得其所以言,浩浩乎其将沿而不穷也,得其所以行,超超乎其将追而不至也。于是慨然叹,以为可以任世之重而有功于天下者,将在于此,余将友之而不得也。呜呼,今弃予而死矣,悲夫。逢原,左武卫大将军讳奉谭之曾孙,大理评事讳珙之孙,而郑州管城县主簿讳世伦之子。五岁而孤,二十八而卒,卒之九十三日,嘉四年九月丙申,葬于常州武进县南乡薛村之原。夫人吴氏,亦有贤行,于是方娠也,未知其子之男女。铭曰: 寿胡不多?天实尔啬。曰天不相,胡厚尔德?厚也培之,啬也推之。乐以不罢,不怨以疑。呜呼天民,将在于兹。 历史上,除了王安石这样盛赞过王逢原外,近代 “不能手提天下往,何忍身去游其间” “坐将赤热忧天下,安得清风借我曹” “须将大道为奇遇,莫踏人间龌龊踪” “二十男儿面似冰,出门嘘气玉霓横” 这些诗句中,不难窥见文人狷介孤傲之气,张扬显露无疑。 清代 刻薄之性,郁忿之言,皆为失德寡福之行。命无德养,岂能长生。 既有块垒“似冰”,在胸难消,岂能体察天地慈心护持,岂能常生知足感恩自省之念。 “出薄言,做薄事,存薄心,种种皆薄,未免灾及其身。设阴谋,积阴私,伤阴骘,事事皆阴,自然殃流后代。” 不知修身立命之道,早丧于率性郁愤之中,呜呼哀哉。 古代文人道德操守观以及品格修养的日趋异化与畸变,与传统文化的整体蜕变,息息相关。异化母生畸形儿,顾影自怜,无病呻吟,常作效颦之举,皆以病梅为美,甘做犬儒奴婢。触目皆是颠倒无聊之梦呓,哪里有我堂堂中华大丈夫之豪迈?哪里有我堂堂神州道德华章之丰采? 不为道德所用的才智,是罪根的暴露;不为道德而运的刀笔,是造业的利器。对文人之德的缺损与修复,先师早已明示在前: 妄言和绮语:以才智者多见;两舌与恶口,愚贱者常闻。妄言者,是中取非,执迷于一端,复诳于他人,终身邪慝,罔知醒悟,既害自己又误他人,是谓之妄言。 绮语者:词藻华丽,违心吹捧之文,悦耳动听,阿谀奉迎之语。犯此过者,文士尤多。诗歌艳词,逞其才华而不实际。更有著立邪说者,蛊惑愚民,败德丧名,伤风乱俗,只图笔锋快利而致流祸无穷。绮语恶业,其过较为隐蔽,三朋四友互吹互捧,文过饰非,投其所好,华词丽语促人非,都属绮语之列,都应严防、戒除、忏悔。 戒除和忏悔此绮语、两舌、恶口业,就得泯智勿炫,毋逞口锋之利,检言制舌,恪谨语言。慎之于未言之先,省之于方言之际。妄言不生,绮语不作,戒谨两舌,永断恶口。如此反复洗涤,则可以修身,可以事天,此乃进德修真之基。 贪在于名者,患得患失,文过饰非,无所不至其极。倘有弗遂,恣怨他人,贪就进而化为嗔,贪心一生,则谋思无穷,夺人所有,饱己私欲,机巧变诈,甚于穿墙作贼。 荒谬地固执已见,偏向于一途,不知大道,不达正理,邪见痼蔽身心,不能识正醒悟,这是一种痴障业。 还有一种人,才智之士,明知世事都是流光幻影,繁华易尽,一切所有皆会复归于空。但是,爱欲难除,七情难以割舍。虽然时时欲自拔于苦海孽潭,但旋踵又沉迷痴顽,正知正见之门无法开启,有如深山沟崖被重雾封锁,自性难明,终身迷昧。 “文以载道,明其当然;文原于道,明其本然。”,“文之为德也,大矣,与天地并生者,何哉?”,“心生而言立,言立而文明,自然之道也。”,“道沿圣以垂文,圣因文而明道” 古人深知文人之责,熟谙为文之道。言发而为心声,文载心于笔端。古人治文,于己,莫不以修心冶性为上;传世,无不以宣道扬德为尊。 人禀父精母血,生于天地之间,沐浴浩浩道恩,得启心灵慧识,须当安身立命,体天克己躬(功)行,内不负自家性命,外立业广树功行。 大丈夫有执刀笔之力,须先养精志在胸,则必立宣教化之功,岂可惺惺作态,仰七情六欲以鼻息,驱心念为笔作仆役,尽渲私愤矜夸之绪,常作愤世嫉俗之想,断无寸功善德济世,徒使朗朗青天遍增浮翳而已。 古之学者,在心地上做工夫,故发之容貌,则为盛德之符。 今之学者,在容貌上做工夫,故反之于心,则为实德之病。 可惜,吾辈皆不以为恶,而常沾沾自喜…… 文以言志,文如其人,诚于内而发于外。历史上几位女子的诗文,几成其命运谶语。今天读来,仍不免心惊胆战,汗流浃背。 鱼玄机:字幼薇,唐代诗人,长安人。《全唐诗》存其诗1卷。性聪慧,好读书,有才思,尤工诗歌,与李郢、温庭筠等有诗篇往来。初为补阙李亿妾,以李妻不能容,出家于长安咸宜观为女道士。自伤身世,有“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心郎”的慨叹,后来大开艳帜,咸宜观车水马龙,她本人从弃妇变成了荡妇,过上了半娼式的生活。最后,因杀侍婢绿翘,被处死。 温庭筠,曾特意拜见过当时这位年未及十三的诗童。他出了道“江边柳”的考题,而幼薇挥笔写就“根老藏鱼窟,枝底系客舟”的五律应答。温庭筠既惊艳不已,又隐隐地看透了这个小妮子的命运:“系客舟”,也许意味着她终将难免以色事人的命运。 在唐代,与鱼玄机齐名的两位才女李治和薛涛都以诗著名。李治五六岁时,在庭院里作诗咏蔷薇:“经时未架却,心绪乱纵横。”她父亲生气地说:“此必为失行妇也!”后竟如其言。 薛涛的故事更有名,她八九岁就知声律,其父指着井里梧桐咏诗:“庭矗一古桐,耸干入云中。”小薜涛应声道:“枝迎南北鸟,叶送往来风。”也让她父亲黯然了许久。这三个女人,最终都成了形态不同的妓女。早年的诗,果然都成为她们命运终局的谶语。 这个谶语般的故事,道破了才情背后言为心声和文以言志的隐秘。其中的道理,值得我们自省警惕…… 文人了凡改过自新的故事,家喻户晓,妇孺皆知。净意公的教训,也难以忘怀。尤其是灶神批驳之语,更如霹雳,猛醒梦中痴迷之人。 张公却说他“意恶太重”,读书积行,只是“专务虚名”。他自己每年在灶神面前所焚的疏表,都是一些怨天尤人的词句,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。这简直是亵渎上天的无私和大公,恐怕上天给予的惩罚不止如此,可能还有更重大的灾难在后头。 由此看来,人心对自己好坏善恶的评判标准,并不足以为凭,都是个人的自作多情。唯有至公无私的天道,在自如默运着这种德行的考量。 面对 社中的每月放生,你也是随波逐流,因人成事,看到别人做,自己也跟着作一点,倘若众人不作,自己也就动摇,不尽心了。其实心中并没有形成放生的慈悲之心。并且,你们家的厨房里,依然有虾蟹之类,这些虾蟹难道就不是生命了吗? 还有口过一节,妄语、恶口、两舌、绮语,无一不犯。你为人能言善道,又有才学,很会说风凉话讽刺人,用的词句都非常巧妙。并且强词夺理,大家听到的时候,都能被你折服。 你虽然说得很痛快,可是自己还有一点良心,晓得有伤厚道。说话太刻薄,好胜心强不肯输人。幸有此一点良心,为今后转祸为福之机。 你在朋友谈论中,言语不让人,自满自大。自己还不知道,还以“简厚自居”,认为自己很厚道,是个好人。你这是欺谁呢?难道你能欺天吗? 你虽然没有邪淫的实迹,但是看见了人家的美女子,就心旌摇曳不能自持,这不过是无缘而已!您该认真地反省,假如因缘凑合,你能不能像鲁男子一样“终身无邪色,可对天地鬼神”呢?而你做不到,你仍然有邪念,真是自欺欺人。 这是你们文昌社订的规条,你都做不到了,其余的更不必说! 你每年所写的疏文,灶神爷确实帮你送到天上,呈交给天帝。 但是鬼神天天在考察,却找不到你有善念。只看到你虽然没有贪、嗔、痴之行,但是却常有贪、嗔、痴之念,有嫉妒、褊急、傲慢的心。傲慢,轻视别人,瞧不起人。追念过去,期望著将来,不安于本分为人,恩仇报复,心里都是这些恶念。 你逃避灾凶都来不及了,还求什么福?你那里还会有福报! 张公说到这里,才让 这一点善根善念,才使得他有被神明点化而及时进行自救的机缘。 张公继续指点他说,你也是读书明礼的人,也知道羡慕善行、善言,以此为乐。但是你善根不厚,烦恼、习气太重。看见行善,虽然高兴,但是一过去就忘了。没有恒心、没有耐心。所以,你生平那些善言善行,没有一桩事情是脚踏实地,尽心尽力,认真去做的。并且满腔意恶,起伏缠绵,还胆敢责备天没有降福给你。 这就像,你的田地里种的都是荆棘,却指望将来收到好的稻米,哪有这种道理? 从今后,你要彻底改过自新,转变自己的命运。不怨天,不尤人。把贪淫、客气、妄想等诸杂念,进行彻底悔改根除。 不论大小难易,就是踏踏实实地去做。大小善事都要有耐心,时时处处都要这样去做。要是力量虽达不到的,也有这个心,存这个心,使此善意圆满。 要有忍耐心、永远心,不能懒惰、懈怠,不能欺骗自己。只要你坚持修持,自然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效验。 再次温习张公的教导,反观自己的日常言行,忆念师辈的热望,吾辈欲习德道文章者,岂不该惊惕不已,善执德笔,退而深思慎行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