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文心雕龙·原道》云:“文之为德也大矣,与天地并生者何哉?夫玄黄色杂,方圆体分,日月叠璧,以垂丽天之象;山川焕绮,以铺理地之形:此盖道之文也。仰观吐曜,俯察含章,高卑定位,故两仪既生矣。惟人参之,性灵所钟,是谓三才。为五行之秀,实天地之心,心生而言立,言立而文明,自然之道也。”
(这段文字大意是:文字、文章的功德真大呀,说它与天地同时出现又是什么道理呢?因为天玄地黄各有不同的颜色,天圆地方各成不同的形体,太阳月亮有如重叠的璧玉,悬照于太空,显示出宏伟的景象;青山绿水焕发出旖旎的光辉,分布于大地,装饰成秀丽的形体;这就是宇宙本身的文彩啊。仰望太空,光芒曜射;俯视大地,文彩纷披;高低的位置既然确立,天地便形成了。人以第三者出现于天地之间,那是天地的灵气凝聚而成的,所以天地人叫做三才。人是五行的英秀,天地的心脏,人出现后便有语言,语言发展成文章,这是自然的道理。)
同篇又云:“爰自风姓,暨于孔氏,玄圣创典,素王述训,莫不原道心以敷章,研神理而设教,取象乎《河》、《洛》,问数乎蓍龟,观天文以极变,察人文以成化;然后能经纬区宇,弥纶彝宪,发挥事业,彪炳辞义。故知道沿圣以垂文,圣因文以明道,旁通而无滞,日用而不匮。《易》曰∶‘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。’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,乃道之文也。” (这段文字大意是:从庖牺氏起,到孔子止,无论远古圣王创造的典则,或者孔子追述前哲的遗训,都是推求宇宙之心来铺陈文章,研究神明之理而立为教义的。他们效法形象于《河图》《洛书》,求问气数于蓍草龟甲,观察天文来究极时变,考察人事来进行教化;然后才能经纬天下,制定常法,做出伟大的事业,留下辉煌的著述,可见构成宇宙的道是靠圣人的文章来阐扬的,圣人也只有凭借文章来阐明构成宇宙之道,所以圣人的文章四通八达流行无碍,构成宇宙的大道虽日用月取而家给户足。《易经》里说:“鼓动天下的是爻辞。”爻辞之所以能鼓动天下,就在于它是阐述宇宙之道的文章啊。)
述圣与解经是道性思维与常态思维之间的一种转换,是将直觉体验转化为文字信息的一个过程。圣哲经典都是其修之身达到“天人合一”后,对宇宙真理的文字表述,是能够穿越太极弦、贯通阴阳、超越时空的文字信息载体。其根本目的只是方便人们明德修道与人类的文明进步。因为每个人,由于实践修身与否、以及实践层次的高低,对道德真谛、自然之理的掌握是不同的。古代圣人制器化民,发明创造、施行教化,均是观民所需、象天法地而作;圣人立言设教,述而不作,亦是为不同根性的人广开方便法门,不得已而为之。
而解经是对圣心圣意的转述,对宇宙真理的验证与再阐述;也是将圣哲的智慧、宇宙真理转化为时代语言以方便当代人们理解,指导人们明白大道之理,修养道德心灵,实现道德人生。也就是与时俱进,“以今之道,驭今之有”。对解经者的道德修养要求极高。解经者必须在自身修养也达到天人合一境界后,其慧光才能够穿透经典文字的表面,而直接与圣心交流,即与圣人居,与圣人谋,才能够实现准确完美地表述转达圣心圣意。
人体是一个开放的巨系统。大脑在不断接收外界信息的同时,也在不断向外发射信息。是否将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都彻底道德化,将身体这个载因之器转化为载德之器,能够天门常开、地户永闭,“塞其闷,闭其门;和其光,同其尘”,是否达到与大道同频共振、畅通无阻地与外界交换信息,是能否恰当述圣、准确解经的关键。而当通过圣人治己的方法将这些转换都完成之后,当三心二意转化为一心一意、圣心莅临内身国、道德实践达到“天人合一”之后,则每一个文字信息,都是圣心圣意的表达和转述,是“与圣人居、与圣人谋”的结果。文字中的道性信息反映了述圣者的心灵道德化程度,及其修养实践程度、层次。自身慧心、慧性之光的强弱,直接决定了道德实践者解读道德经典、乃至任何一部文字信息的载体——书籍,穿透文字表面直接与作者心灵交流能力的强弱。心越清静,纯度越高,越接近天地的频率,则越容易与大道发生共振,对宇宙真理的体悟越准确。是否完整准确地将圣心圣意用文字表述出来,是每一个道德文字运用是否恰当的检验指标,也是对自身的一个鞭策。没表达完整的地方,正是自身道德修养存在差距之处,是以后继续前进的方向。只有恒守圣心,不断涤阴增阳,不断整理实践结果,才会发现自己的不足和浅薄,从而不断精进,不断接近生命的本源,最终回归道德的故乡。老师曾言:“越往前走,越发现自己一无所有”(大意,原句记不太清了)。《庄子·在宥》篇中记载了黄帝问道于广成子的故事,当广成子说:“我守其一以处其和,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,吾形未尝衰”时,令黄帝大为感动,再拜稽首赞叹:“广成子之谓天矣!”道的境界的确太博大、太深邃了。人人都是道德之子,都是中土之民,只要还没有回归道德的故乡,只要还在流浪生死,心灵的修养就永无止境,修身的脚步就一直在延续。大道生生不息,生命之树常青。
述圣与解经既是加强修身,也是传承文化。一个民族的文化、整个人类的文明,就是通过不断的述圣与解经逐步积淀、流传下来的。
史籍记载,历史上曾有不少高僧大德,在对某部佛经做注疏、或翻译后,为了验证自身所述是否与佛所讲、与经文原意相符,首先发心若未违背圣心圣意,则其注疏著作将在大火中烧不坏,由此可见古人对经典的恭敬程度、及对待文字的严谨态度。文字自产生之后,传承文明,施行教化,文之为德,善莫大焉,她的确为人类带来莫大方便。但是,这个双面刃,其负面效应也不可忽视。古代大德的修养境界与文责谨慎均值得后人学习。
(厚朴编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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